牛山也毫不避讳的回道：
“将军阁下，我向来讨厌用屁股代替脑袋思考问题，而且立场不会改变客观现实，单纯的武力征服，解决不了社会的根本矛盾，如果矛盾本身没有得到妥善处理，即使您今天收编了渔帮，明天也会有各种其他帮派站起来抗争，等待您和加德勒民众的，只会是漫无天日的战火和伤亡！”
弗兰格举杯喝一口酒，叹息着低沉道：
“那依你之见，又当如何”
面对将军的自斟自酌，牛山依旧淡然道：
“我们要如何做，应取决于为什么会出现今天的局面”
弗兰格把玩着酒杯，思索一阵轻蔑的笑道：
“你是想说，让坦提克那些游手好闲的平民，去参与决策大顺马海峡的利益分配？让那些只懂得诵经参拜圣女的教众去探讨石油工业化进程？让那些渔民去经营管理面向全球高端人群开放的旅游度假胜地？让所有平民去分享通信、银行、交通、海运、国际贸易带来的收益？菁英们废寝忘食、甚至背负巨大的资产投资风险，换来的收益，却要和所有人共同分配？伯爵大人觉得，这样合理么？”
牛山抬头饮下一杯酒，微醺中笑问：
“将军阁下，在您看来，所谓的菁英是如何有机会投资那些独特的、垄断性的资源？又是如何有机会可以为那一切……按您的说法是废寝忘食，我倒更愿意称之为乐此不疲！”
薇薇安小心的为两人斟酒，酒劲越发上头的将军大手一挥，拍在桌子上回道：
“牛山啊，你要知道，每个人的境遇是不同的，从出生那天就已经注定，你自己不也坐拥资产无数么！”
牛山也哈哈笑道：
“岳父啊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？什么所谓的天注定，如果那些精英们认为自己可以承受民众的怒火，那他们大可一试！”
翁婿两人怒目相对，一旁的薇薇安紧张道：
“父亲，山哥，你们……你们是不是喝多了”
牛山扶着桌子站起身，看着弗兰格将军低沉道：
“为了实现国家的公权力，民众将自己的部分权利出让给了公权，才造就了精英们的特殊地位，然而他们却产生了自己理应独占一切资源的错觉，没错，普通民众也许真的没有能力参与政治决策，精英们的卓越贡献也理应得到更多物质回报，但这不是他们可以独占一切的理由，如果精英们完全不打算出让一部分利益，来回馈民众出让的权利，那他们就要做好准备，面对民众滔天的怒火！古往今来，天道如此，轮回不爽！”
弗兰格将军坐在桌前，仰头看着站起身的牛山，他沉默一阵突然轻笑道：
“我的女婿啊，你说的这些，普通民众未必明白，也未必会感激你，但是你却会因此而得罪许多人，王室，政治大佬们，财阀们，以及无数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精英势力，他们都会视你为眼中钉、肉中刺，尽管你被封为伯爵，但一样会面临巨大压力，甚至是人身安全上的威胁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，你可以拉拢一部分人，去打击另一部分，但你不能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，不要一时意气用事给自己招来祸端！”
牛山醉意中站在那俯瞰一桌菜肴，他突然伸出手在半空中环绕一圈说：
“如果这是一桌彻底烧焦的饭菜，那就应该……”
说话间他胳膊一横，瞅着弗兰格霸气道：
“应该全部清理下去！主人不会顾忌大厨的颜面委屈自己，胆敢烧焦一切的厨子，就该让他们全都滚蛋！如果他们胆敢在饭菜里做手脚，那也应该做好无法活着离开的准备！在这里，民众是主人，精英们只是精通厨艺的大厨而已，您见过吃光所有菜肴不给主人上菜的大厨么！”
听着牛山越发出格的说辞，微微安只觉心惊肉跳，
眼见牛山满眼杀气，弗兰格坐在那，面无表情道：
“伯爵大人未来所要清理的，也包括我么？”
薇薇安紧张的看着父亲，又不安的看向牛山，正要劝说双方停止这个话题，牛山却伸手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，随后打着酒嗝笑道：
“将军阁下，左右平衡，上下逢源，可以说是……”
牛山话说一半，弗兰格语气冰冷的接过来说道：
“墙头草、顺风倒？”
薇薇安越发不安的看着牛山，牛山却扶着桌沿口齿含糊道：
“不，应该说是……如今加德勒高层的权力结构，已经破破烂烂，只有将军还在……缝缝补补～”
弗兰格眉头微皱，难以置信的看着牛山，牛山笑着继续说：
“我与将军的分歧，并非加德勒要不要改变，而是在必然改变的基础上，是改良，还是革命！将军想要保守的改良，可是民众不会答应，既得利益者也不会心甘情愿出让利益，将军的改良才是得罪所有人的做法！唯有借助民众的力量，彻底革命，才能给这个国家带来真正的希望！”
弗兰格越发诧异的看着牛山，牛山站直身体挥手笑道：
“而未来的新世界，将不再有这种利益冲突，只要与民众一起去实现那个新世界，今天的分歧和矛盾，都将不复存在，精英们可以在新世界里尽展才华，普通民众也能在那里坦然安置自己的平凡，如今的一切争执，在新世界面前，都会显得滑稽可笑！岳父大人啊，我和您的女儿温泽姿一起完善了那个新世界的构想，女王陛下也相信那样的新世界会存在，九域联邦以那样的新世界为最高信仰，格尔曼的民众现在虽然不一定理解，但却也在为此付出不懈努力，您所担心的那些阻力，在新世界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下，都将脆弱的不堪一击！”
薇薇安愣愣的看着牛山，心底泛起一丝醋意，她没想到温泽姿只和他相处了那么短暂的事件，竟然就已擦出如此惊人的火花！
弗兰格神色凝重的看着牛山，低沉的问：
“那么，在所谓的新世界里，伯爵大人又将扮演什么角色？”
牛山淡然笑道：
“前期的投资者，后期嘛……只是生活其中的平凡一份子！”
“平凡……一份子？”
面对弗兰格难以置信的询问，牛山像个孩子一样笑着点头道：
“嗯，当金钱都已失去意义，我又怎么能特殊的起来呢？”
弗兰格皱起眉头不解道：
“现在，你坐拥财富无数，何其特殊，却要去创造一个让自己变回平凡的世界？你就真的伟大到一心只为了公道和民众？”
牛山醉意中摆手摇头道：
“什么公道、民众，我也是为了自己呀”
弗兰格和薇薇安都各自愣住，牛山笑道：
“我现在也要担心，自己的财富能维持多久，特殊地位又能维持多久，就算我一辈子都能维持住，又要担心子女能否延续，薇薇安已经怀孕了呢，那可是您的外孙，可是我担心完子女，又要担心子孙，而子孙又要担心子孙，如此往复……岳父大人，不见五陵豪杰墓，无花无酒锄作田，这种焦虑是没有尽头的，可是如果实现了那个新世界，子子孙孙，就都可以安心了啊”
面对牛山醉意中，仿佛站在世界之巅的说辞，弗兰格一时无言以对，
薇薇安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，满眼动容……
父女两人正在感慨中沉默，牛山突然抬手捂着嘴满脸痛苦，薇薇安一惊起身询问：
“山哥你……怎么了？”
牛山痛苦的挤出几个字：
“卫、卫生间……”
薇薇安赶忙搀扶他叮嘱道：
“我带你去，山哥忍住”
弗兰格回过神，坐在那拄着下巴轻声笑道：
“格局很大，酒量一般”
薇薇安一边带着牛山离开，一边尴尬的笑着……
卫生间里，牛山用冷水简单洗了把脸，薇薇安在一旁关切的询问：
“山哥你还好么？实在难受的话就吐出来吧”
牛山抬头看一眼镜子里的薇薇安，淡然笑道：
“远没到那种程度，今晚的菜的确是九域的菜，可是酒劲比起九域的酱香型，还差点意思”
薇薇安不解的看着牛山，诧异道：
“山哥你……没醉？”
牛山抬手比划一下笑道：
“一点点而已”
薇薇安越发不解道：
“那你刚刚为什么……”
牛山笑了笑解释道：
“一种可进可退的沟通方式，最直白的向你父亲表明我的态度，同时也留有退路，如果他能接受这些最好，万一他实在接受不了呢，就当是一通醉话，最多算我酒品不好，下次还可以重新来过”
薇薇安回过神，长长的松了口气笑道：
“狡猾的九域人！”
牛山笑着摇摇头辩解道：
“这叫借酒话吐真意，大大提升了沟通效率，也不至于引发过于糟糕的后果，很多时候都用得上，来九域这么多年，你还没学到精髓呢”
两人说笑间离开卫生间，刚到门口却突然愣住，
只见那位来自王室家族的大夫人，正一脸冰霜的站在过道里！